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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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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捉蟲)

第20

石都提著杜滿來見相蘊和時, 相蘊和正在馬車裏提心吊膽,聽到外面傳來石都的聲音,小姑娘立刻把轎簾掀了起來, “石都叔叔, 你回來了?”

一擡眼,便看見被石都捆得跟粽子似的杜滿。

“???”

打劫她的人居然是從小跟著阿父屁股後面長大的杜小滿???

相蘊和頗為震驚。

杜滿比她更震驚。

擡頭看到粉嘟嘟的一張小臉, 杜滿的眼睛登時瞪圓了, “阿和,你是阿和嗎?”

小山似的男人掙紮著從石都手裏爬起來,去看馬車上的人。

石都有些按不住他, 擡腳踩在他背上。

“老實點。”

想想男人剛才叫的阿和,石都稍稍放了水, 沒有下狠手。

杜滿一點不老實,螃蟹似的掙紮著。

“阿和!你還活著?!”

杜滿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相蘊和, 生怕自己眨了眼,馬車上的小姑娘便憑空消失了似的。

蘭月等人原本在各個緊要陣眼防備敵軍來襲, 聽到杜滿高聲大喊的聲音仍不住回頭去看, 一回頭, 便看到被石都踩在腳下的男人。

——這不是杜滿嗎?

......等等, 打劫他們的人居然是杜滿?!

那個從小跟他們玩到大的杜小滿?!

還別說, 這還真是杜滿能做出來的事情。

豪強勾結貪官汙吏害了他家人, 他對豪強與官吏恨之入骨,看他們大車小車拉著這麽多東西, 還以為他們也是魚肉百姓的豪強, 情緒一上頭, 來搶劫他們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來。

既然搶劫他們的人是杜小滿,那麽大哥多半也在後面, 他們終於能見到大哥了!

眾人驚喜交加,當下再也顧不得什麽,全部飛快趕回來。

石都一看這架勢,當下還有什麽不明白?

好家夥,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打了一家人。

石都把人提起來,拍了拍杜滿身上的土,“方才對不住。”

還沒來得及問杜滿名字,剛被他扶起來的杜滿便被張奎擡手揪了過了過去。

“半年不見,你膽肥了啊,連我們的東西都敢搶。”

張奎一巴掌拍在杜滿腦殼上。

葛越擡腳踹在杜滿屁股上,“滿哥,長能耐了啊,連阿和都敢打劫,你信不信嫂子知道了剁了你的手指頭?”

“滿哥,你自求多福。”

宋梨使了個眼色,讓他去瞧身後的蘭月。

蘭月飛起一腳,將人踹了個狗啃泥,“杜小滿,誰教你的規矩,居然對過路的百姓下手?”

“蘭姐,別打臉!”

杜滿吃了一嘴土,卻沒心情捂臉躲避蘭月的動作,男人手肘撐地爬起來,擡頭看著馬車上的相蘊和,“阿和,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真的還活著?”

宋梨忍俊不禁,“是不是在做夢,你身上疼不疼不就知道了?”

疼!怎麽可能不疼?

尤其是蘭姐踹的那一腳,差點把他小命踹掉半條,他背上現在還火辣辣的疼,仿佛挨了鞭刑。

杜滿喜極而涕,“真的是你們!真的是阿和!”

“阿和,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彪型壯漢嚶嚶嚶。

·

想想杜滿抱著小姑娘嚎啕大哭的場景,斥衛嘴角有一瞬的抽搐,“是、是......”

是什麽情況他怎麽好意思說出來!

斥衛是了半天沒說出來是誰。

副將聽得著急上火,伸手把斥衛提起來,“是誰你倒是說啊!”

“我、我——”

機靈的斥衛結結巴巴。

他著實不知道怎麽說。

他能說把大哥愁得睡不著的小阿和此時就坐在馬車裏嗎?

他能說把大哥急得著急上火的杜滿現在正抱著小阿和哭得嗷嗷的嗎?

他當然不能。

更別提小阿和一邊哄杜滿不要哭,一邊聲音甜甜讓他把大哥騙過來。

說話時還拿著黑漆漆的大眼睛看著他,一口一口個軟糯糯的叔叔你不會把實情告訴阿父吧?

這誰遭得住?

別說只是幫著小阿和騙騙大哥,就是小阿和要看他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他也能扒開胸膛拿刀刺進去。

不能怪他跟小阿和同流合汙,實在是沒人能拒絕小阿和的那雙眼。

斥衛自我安慰著,對騙相豫的愧疚不安又少一分,擡起頭,仰著臉,聲淚俱下道,“大哥,您去了就知道了!”

“您要是不去,滿哥怕是真的回不來了!”

當然回不來,在那抱著小阿和哭呢。

大哥不去勸兩句,他能抱著小姑娘哭上一整天。

“點名讓我過去?”

相豫冷笑,“看來是個熟人。”

“去就去。”

“我相豫難道怕了他?”

斥衛連連點頭,“那是,大哥怕過誰?”

也就怕過嫂子。

之前倆人吵架時被嫂子提劍追了幾裏地,自此再也不敢喝到醉得不省人事才回家。

相豫擡手卸了腕甲,隨手拋給身後親衛。

腕甲頗為厚重,戰場上能救命,但小規模的打鬥不方便,當然,更不方便逃命。

“走,去瞧瞧是哪位故人。”

相豫道。

斥衛忙不疊點頭。

副將傻眼,“不是,大哥,你不能去。”

“萬一你——”

“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相豫沒有好氣道,“我去去就回,別跟軍師說。”

那是個比夫子還能說教的人,要是他知道了,必會拖著他說上半日的千金之軀做不出

“大哥,您可一定要回來啊!”

相豫不聽勸,副將眼睜睜看著相豫消失在自己視線,然後掉頭便對親衛道,“快!快把這件事告訴軍師!讓軍師拿個主意!”

開什麽玩笑?

這事能瞞得過軍師?

他現在不告訴軍師,是等著軍師對他軍法處置嗎?

——大哥心疼自家兄弟,不會打他們軍棍,可軍師他是真的打啊!而且是照死裏打啊!

軍師頭大如鬥。

他就知道相豫會搞事。

都什麽身份了,還拿游俠那一套來管理軍隊?

“前軍變側翼,中軍變前軍,迂回包抄這些人,不要走漏半點風聲。”

軍師一一吩咐下去。

四千餘人瞬間改變陣型,悄無聲息圍住相蘊和一行人。

·

“阿和啊,我做夢都想不到,居然會在這種鬼地方見到你。”

小山似的壯漢嚶嚶嚶,抱著相蘊和不松手,“你都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是怎麽過的!”

“我一想到你被人追殺,我就吃不下睡不下,身上的肉都快瘦沒了。”

杜滿拿著相蘊和的手去捏自己的臉,“你看,我身上都沒肉了。”

相蘊和捏了捏。

是瘦了不少,她捏了三下才捏到骨頭呢。

宋梨噗嗤一笑,“半年未見,滿哥越發魁梧了,小阿和都快捏不動你了。”

“跟著大哥出生入死的,不魁梧哪能行?”

杜滿道,“要是瘦得跟竹竿似的,別說殺敵了,連槍都提不動。”

這話是大實話。

相蘊和別說提槍了,提刀都費勁,唯一趁手的兵器是阿娘留給她的匕首,短小輕便,鋒利無比,抹人脖子跟切菜似的。

“別說我了,說說阿和。”

杜滿看了又看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阿和,這段時間你是怎麽過來的?怎麽還有錢有糧了?”

不止有錢有糧,更重要的是還有人。

那個一個照面就把他擒下來的男人,絕對是未來能征戰一方的悍將。

說話間,杜滿又去看石都,男人負手而立,面帶微笑,毫無剛才沖陣時的滿臉煞氣。

——恩,對待自己人和對待來打劫的人完全不一樣。

杜滿對石都剛才捉拿自己的不滿一掃而光。

阿和居然能招攬到這種人?大哥以後有幫手了!

“不著急,等阿父過來咱們再說。”

相蘊和笑瞇瞇。

蘭月笑道,“那就等豫過來,省得你跟阿滿說完又要跟豫再說一遍。”

“對,一會兒大哥還要過來呢,我差點把這茬給忘了。”

杜滿一拍腦袋,“看我這記性,只顧著開心,把其他事全忘了。”

被杜滿遺忘的相豫一臉警惕地打量著周圍人。

他承認這些年自己做了不少缺德事,其中包括但不限於把同僚出去吃花酒的事情告訴他夫人,讓同僚再次跟他一起打仗時臉上多了好幾道疤。

梁王寵愛幼子不喜長子,續娶的繼室更是一個厲害人物,把長子戕害得沒處躲,他便提了一嘴楚風館的小廝著實俊俏,婦人見了走不動道,第二天一大早,梁王長子便偷偷給繼室送了幾個俊俏奴仆聽使喚。

像這種缺德事太多太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少。

常言道,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缺德事做太多,哪有不遭報應的?

相豫一路走來,連幫著梁王繼室偷男人這種事情都想到了,可還是沒想到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這群人。

難道是他騙的軍糧是這群人供的?

不能吧?都有供軍糧的實力了,還能跑到這窮鄉僻壤來避難?

相豫百思不得其解。

“我家主人請你前來一敘。”

正在思索間,忽而聽到有人對他道。

擡頭一瞧,說話的人是頗為英武的男人,跨馬提槍,虎口之處有老繭,顯然是練家子。

——一個照面捉杜滿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相豫眼皮一擡,拱手笑道,“敢問將軍,不知你家主人是我的哪位故人?”

他在觀察石都,石都也在看他,傳聞中反賊頭頭身材高大,眉目疏朗,笑時眉眼如星,行動之間利落如風,石都不懂相術,但初次相見,也覺得此人龍行虎步龍鳳姿,絕非池中之物。

果然是小女郎的父親,與尋常諸侯到底不一樣。

“是何故人,豫公一看便知。”

石都頓時心生好感,溫和向相豫道。

相豫心中警鈴大作。

好家夥,為了迷惑他都稱呼他為豫公了,他這是刨了人家祖墳還是絕了人家的後?讓這個富戶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他騙過來?

“反賊罷了,不敢稱公。”

相豫警惕著跟著石都往前走。

剛走沒兩步,便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大哥!”

“大哥!”

“大哥!”

一道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相豫眼皮狠狠一跳,“小梨?阿騫?胡青?葛越?張奎?!”

“怎麽是你們?!”

“不是我們,難道還會是別人?”

宋梨眼含熱淚,笑著打趣兒,“若是滿哥今日打劫的是別人,大哥今日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左騫猛點頭,“就是。”

“如果換成別人,別人才不會輕易罷休。”

“若換成別人,別人也沒那個實力將小滿擒過來。”

蘭月伸手揉了下宋梨的發,瞥了一眼領著相豫過來的石都,“只怕小滿一露面,便迫不及待把糧食雙手奉上。”

這是另一種不著痕跡的舉薦他,石都感激地看了一眼蘭月,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瞬間,相豫全明白了。

什麽杜滿被虐待,要他親自來才放人,全是假的,全是斥衛哄他過來的說辭。

真實的是杜滿打劫的人是他的這些兄弟,他的兄弟們還活著!

相豫激動不已。

“兄弟好生厲害,未來必能統帥一方。”

相豫不吝讚美,虎目環視著周圍人,眼底滿是期待,因太過激動,他的聲音都有些微微的顫抖,“你們都在這兒,那貞兒呢?阿和呢?她們是不是也在?”

“阿父,我在這兒。”

馬車上傳來一道軟糯糯的聲音。

相豫虎軀一震。

離馬車最近的宋梨撩開轎簾,相蘊和從車裏跳下來,提著小裙裙,一路小跑奔向相豫。

相豫瞳孔地震,“阿和?!”

“是我。”

相蘊和飛撲到相豫懷裏,“阿父,我好想你。”

相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渾身的血往頭上湧,身體僵硬得不像話,同手同腳慢慢蹲下身,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懷裏的小姑娘,仿佛捧著失而覆得的珍寶,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阿和,竟然是你。”

相豫哆嗦著去捧小姑娘的臉。

謝天謝地,他的阿和還活著。

如果阿和出了意外,貞兒怕不是能把他生吃活剝——如果不是他的人走漏了消息,盛軍哪會知道阿和的下落?阿和被盛軍追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他的失誤。

萬幸,阿和沒有死於盛軍之手。

萬幸,他還有機會來彌補他犯下的錯誤。

從不信鬼神的梟雄在心裏把漫天神佛拜了一遍。

神也好,佛也罷,甚至鬼怪精靈都好,只要能保護他的小阿和,那都是他的神祇!

相豫激動不已,虎目落淚。

但他不敢眨眼,更不敢掐自己一下,看看自己疼不疼,如果這是夢境,他寧願在夢裏長睡不醒。

宋梨最看不得這種場面,把頭一扭,伏在蘭月肩頭。

蘭月拍著她肩膀,看著好不容易重逢的父女兩人,眼睛也覺得有些發酸,深吸一口氣,壓了壓心頭翻湧著的情緒。

——如果這個時候,二娘也在,那該有多好?

“你阿娘呢?你阿娘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相豫擡頭看向相蘊和方才在的馬車,眼睛閃閃亮,仿佛下一刻便能看到姜貞從裏面走出來。

“沒有。”

相蘊和輕輕搖頭,情緒有些低落,“柳陽失守,阿娘下落全無。”

相豫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柳陽竟然失守了?該死的盛軍!

但在相蘊和面前,他不敢表現太多,怕引起小孩兒跟著擔心,他笑笑揉著相蘊和的發,向小孩兒保證,“沒關系,阿父替你找阿娘。”

“你阿娘這麽厲害,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恩,阿娘不會有事的。”

相蘊和一臉認真。

相豫小心翼翼把小姑娘抱在懷裏。

半年不見,他的小阿和瘦了許多,身上沒有二兩肉,抱在懷裏硌得慌,一看就知道吃了好多苦,他心疼得厲害,恨不得提刀宰了追殺她的人。

“阿和,你放心,阿父一定替你報仇。”

相豫道,“尤其是追殺你的楊成周,阿父要將他碎屍萬段!”

相蘊和眨了下眼,“阿父,不用啦。”

“怎麽不用?”

相豫道,“要不是他,你也不會吃這麽多苦,你看你,身上都瘦的沒肉了。”

“真的不用啦。”

相蘊和搖頭。

“你這孩子,都什麽情況了,還講究以德報怨?”

相豫喋喋不休,“像楊成周這種人——”

“他已經死啦。”

相蘊和道。

“?”

怎麽死的?

“我救了石都,石都把他殺了。”

相蘊和道。

相豫後知後覺,這才想起自家女兒身邊有著這麽厲害的一個人。

“大哥,阿和厲害著呢,不用你替她報仇。”

眾人七嘴八舌,把楊成周怎麽死的告訴相豫。

不止楊成周的死,還有一路走來發生的大小事情,都事無巨細告訴相豫。

相豫越聽越不對勁,越聽越覺得離譜。

不是,你們說的這個人真的是他的小阿和嗎?

他是看著阿和長大的,小姑娘嬌弱病怯,是盞風吹吹就倒的美人燈,性子與他和貞兒截然不同。

他沒當反賊之前,每天最擔心的事情不是阿和受了別人的欺負,便是阿和被人騙了去,門口路過一只螞蟻,他都覺得這只螞蟻會咬阿和一口。

這種情況下,別人告訴他,他的小阿和不僅有自保能力,還救了這麽多的人,掙下那麽多的糧草,這話聽起來比他今天就能當皇帝還離譜?

“你劫持了楊成周?”

相豫看了又看面前的小姑娘。

“恩。”

相蘊和點頭。

相豫眼皮一跳,“你殺了山賊?”

“是呀。”

相蘊和再次點頭。

相豫臉色有一瞬的古怪,“你掙了金珠扳指金瓜子?”

“這些人全是你招募的?”

“對呀對呀。”

相蘊和小臉微擡,笑瞇瞇看著相豫,像是在等待誇獎的小孩兒,“阿父,我是不是好厲害?”

“......”

相豫瞳孔地震,如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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